2025-07-11
但真正的挑战始于二期项目。2022年启动的Luxshare-ICT2计划,将在2026年投产后新增2.5万个岗位,加上一期已有的近2万名员工,这座义安园区最终需要4.8万名工人——相当于当地一个中等规模城镇的劳动人口总量。
"现在车间里,熟手工人的缺口能达到30%。"一位在园区工作的中方管理人员透露,为赶订单,生产线不得不将日工作时长延长至12小时,即便如此,订单交付延迟率仍在攀升。更棘手的是,越南各大工业园区正集体陷入"用工荒":电子厂为抢普工互相抬薪,甚至出现"挖走一个线长,带entire产线"的恶性竞争,这像极了2000年代珠三角的用工混战,却又带着更复杂的时代烙印。
立讯精密的应对方案颇具前瞻性:联合学校、政府打造"三方培训体系"。计划2025年吸纳8000名学生开展3-4个月实训,捐赠设备改善职业学校教学,甚至提议让企业深度参与课程设计。"我们需要的不是简单的流水线操作者,而是能看懂电路图、调试精密仪器的技术工。"上述管理人员直言,越南1亿人口中虽有过半劳动人口,但能胜任电子元件质检、SIP封装设备操作的技能人才,缺口至少在10万以上。
人口红利与技能鸿沟的碰撞
越南的劳动力市场正陷入一种奇特的矛盾:一边是每年向韩国、日本输出大量家政、基建劳工,彰显人口红利仍在;另一边是电子工厂里,半自动化产线因缺人而停摆。这种矛盾的根源,藏在产业转移的"技术断层"里。
立讯精密的产线早已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劳动密集型车间。生产苹果AirPods的产线需要工人熟练操作光学检测设备,识别0.1毫米级的元件瑕疵;智能手表组装环节,对防水胶圈的贴合精度要求达到微米级——这些技能无法通过简单的岗前培训掌握,必须依托系统化的职业教育。但越南的职业学校里,电子专业仍以理论教学为主,实训设备多是淘汰的老旧机型,与企业现役的高精度仪器脱节严重。
这正是立讯精密提出"设备捐赠+课程定制"方案的核心诉求。但现实障碍接踵而至:作为出口加工企业,捐赠的精密仪器需过海关、缴进口税,而越南现行政策对"企业向学校捐赠生产设备"的税收优惠语焉不详;更关键的是,这些包含先进技术的设备,还可能触及越南"安全管控"红线——在越南的监管框架里,涉及芯片封装、无线通信的设备,常被纳入"敏感技术"范畴,其使用和流转需经过多部门审批。
"我们连给学校捐一台二手的SIP封装检测仪器,都要提交三套报关文件,等待两个月审批。"一位参与项目的越南籍员工苦笑,这种监管壁垒,让企业想"输血"职业教育都步履维艰。
产业链博弈:从组装到封装的突围
立讯精密的野心,远不止解决眼前的用工缺口。在义安省提交的方案背后,藏着一个更深远的目标:将苹果产品的SIP半导体封装工序转移至越南。
这步棋的商业逻辑清晰可见。美国对东南亚电子制品的"转口关税"政策规定,若产品在东南亚仅完成最后组装,进入美国时仍可能被征收40%的附加税;但若是包含半导体封装等核心工序,即可享受关税减免。立讯精密想做的,正是将AirPods的SIP封装环节从中国转移至越南,让产品以更低成本进入美国市场。
但这绝非易事。SIP封装技术属于半导体制造的关键环节,其设备进口、技术传授均受美国《芯片与科学法案》限制。更复杂的是越南的态度:一方面,该国渴望通过承接高端工序实现产业升级;另一方面,又对"外资掌控核心技术"保持警惕——此前三星在越工厂的半导体测试技术,始终局限在企业内部闭环,从未向本地学校或企业外溢。
立讯精密的方案试图打破这种闭环:让SIP封装相关的检测、操作技能进入职业学校课程,培养本土技术工。这意味着要说服越南政府放宽设备进口限制,争取美国对技术转移的默许,还要协调苹果的供应链安全标准——多方角力下,这场"技能突围"更像一场产业链话语权的试探。
产业转移的镜鉴:从"组装厂"到"制造中心"的距离
立讯精密在越南的困境,折射出全球产业链转移的深层规律:当发展中国家承接产业时,若只停留在组装环节,终将陷入"人口红利耗尽即衰退"的陷阱;而要突破至核心制造环节,需跨越技术管控、教育体系、政策协同三道关。
中国曾用三十年时间走完这三步:通过开放政策引入外资技术,依托职业教育体系批量培养技能人才,最终实现从"世界工厂"到"制造强国"的跨越。但如今的全球环境已截然不同——美国对半导体技术的封锁层层加码,发展中国家对"技术安全"的敏感度飙升,让产业链转移只能在"组装环节"打转。
立讯精密的义安园区里,4.8万岗位的缺口或许能通过政府协调、校企合作逐步填补,但SIP封装技术能否落地越南,仍是未知数。这场博弈的结果,不仅决定着一家企业的产能布局,更预示着后发国家在全球产业链中的突围可能性。
在越南-新加坡工业园区的晨光里,立讯精密的产线仍在高速运转。那些等待被填补的岗位,那些渴望落地的技术,正无声诉说着全球制造业的新挑战与新可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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