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4-01-0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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宏观趋势
一、上半场:
遇见2023,寻找时代的定力
“当这个时代到来的时候,锐不可当,万物肆意生长,尘埃与曙光升腾。江河汇聚成川,无名山丘崛起为峰,天地一时无比开阔。”
这是来自《激荡三十年》中的一段文字。
十多年前写这本书时,一次我从华盛顿DC回上海,在三万多英尺的高空上睡觉,醒来时打开机窗,发现窗外白云翻滚,龙马奔腾,一时很感慨,于是写了这段话,后来成为了《激荡三十年》的题记。
“天地一时无比开阔。”这个时代还在吗?或者说这个时代正呈现出怎样陌生的面孔,我们该如何去面对它、应对它,然后保持我们内心的定力。这是我们今天工厂年终秀想和大家交流的一个最重要的话题。
今天是我的第九场年终秀,也是第一场工厂年终秀,首先感谢极氪汽车给我们提供了这个场地。
我现在所在的是全球量产吨位最大的压铸车间之一。
传统汽车有一个环节叫铸造,压铸是其中一个并不特别核心的业务,主要是轮毂,以及发动机上的顶盖需要压铸。2019年以后,新能源汽车整个后半身是一体压铸完成的,所以压铸成为了新能源汽车制造环节的一个核心能力。我左手边这台就是全世界正在使用的吨量最大的压铸机之一。这个车间有两台这样的压铸机,我们在这里看到中国制造智能化和制造能力的跃升。
为什么要来工厂做一个年终秀?
对于财经作家、经济学者的我来讲,工厂是我的第二个书房。1990年刚参加工作,我的第一份职业是跑企业、看工厂,当时三个月跑了全中国的100家企业,这个项目叫“中国百家工矿企业自主权落实调查”。
这30多年来,我去过无数工厂。今天当我走进一个工厂,大概看一眼它的生产设备线,基本知道它的前代或再前代是一个怎么样的设备状况,我看工厂的管理看板,大概就知道这家工厂学习的是日系管理、德系管理还是美系管理,以及是否有管理上的微创新。甚至在有一些工厂,我闻它的切削液的味道,我就大概能做出一些分别。
对我而言,工厂是我观察中国经济最重要的一个方式。
同时,对中国经济而言,工厂处在基本盘部分,它左边涉及到所有需求、设备供给,涉及到就业、资本有效运营、国家税收,还涉及到大规模的环境保护和制造能力。
无论是工业件还是消费品,当产成品出来以后,它需要流通,需要经受市场检验,有可能滞销,有可能畅销。
所以,只要中国的工厂还活着,中国有着全世界最先进的工厂,我们对这个国家的经济就仍然保有信心。这也是在今年这样一个特殊的年份,我们把年终秀搬到工厂的一个重要原因。
2023年即将结束了,大家过得怎么样?很多人说“辛苦”,也有人说“还好”。
今年10月,我有一个朋友,《舌尖上的中国》的导演陈晓卿,他到温州去拍一部美食纪录片,我是个吃货,便与他一同前往拍摄。
到了温州,我们还去了十年前我去过的一个地方——华盖山人防商业步行街,当地很多小商贩在那里摆摊,一个档口2000元/月。
那是个很长的防空洞,有几百个摊位,有很多温州女老板,卖的东西和以前一样,保温杯、毛巾、袜子、小玩具,基本上都是温州当地县区生产的小商品。
我问那些老板娘“生意好吗”,这是她们的脸。她们说:去年疫情,认为今年生意会好一点,结果人不多,除了打折品,其他东西还是卖不掉。
我想这样的表情呈现在很多人脸上,也可能呈现在很多中国的大小老板、企业家朋友、职场人的脸上。大家对生活充满期待,也非常努力地在工作,但对未来又带着很大的不确定性。
今年,很多人有一种微妙的无力感。我们今天这场年终秀要讨论的问题是——这个时代还在吗?那个“天地无比开阔”的时代,那个属于我们每一个人创富的时代,从无力到定力,我们应该怎么办?
晚清有一个将领叫胡林翼,他说:“世自乱而我心自治,斯为正道。”我特别喜欢这句话,练书法时写了很多遍。
它讲的是,无论世界和外部的事物多么风云变幻,无论是风动还是幡动,重要的是,只要我们的心能安定住,那么天下万事万物便都是安定的。
那我们该怎么来安定自己的心呢?对我来讲就是走企业。今年我走了57家企业,大概是全中国经济学者中每年走企业最多的,其中大部分是工业企业。
另外,吴晓波频道今年举办了两场论坛,一个在中国的纺织业重镇——绍兴,一场是在大湾区的广州,讨论的话题也是“制造业”。
我们用脚行走,看企业,去看现场正在发生的所有一切。我们所有的困顿来自当前的陌生和对未来的恐惧,我们所有的希望来自现场的理解和对未来的定力。
定力在哪里呢?
今年是改革开放45周年,我们需要在一个比较长的宽度中,来了解即将过去的2023年和即将到来的2024年。
这张图叫“康德拉季耶夫波动周期”,它描述的是以60年为一个跨度,一个大型经济体由一个非常羸弱的经济模型不断地上涨,然后在长波段的经济发展过程中不断成长和发展的过程。
我个人觉得,今天的中国经济正处在60年为跨度的康德拉季耶夫波动周期的第三个阶段。
有一位诺奖得主罗纳德·科斯写过一本书叫《变革中国》,他说:“1978年中国的改革开放,是二战以后人类历史上最为成功的经济改革运动。”我们用一次掌声来怀念属于我们每一个人的激荡30年。
在这30年里,我们赶上了工业革命的末班车。1978年,中国是一个工业品极其短缺的国家。到1998年,中国在轻工业领域,吃的、穿的、用的领域,已经完全实现了产能供给,甚至出现了产能过剩。
同时,在1998年,中国赶上了互联网革命的头班车。很多朋友读过我写的《腾讯传》,中国很多PC时代的互联网公司,新浪、搜狐、网易、腾讯、百度、阿里、携程、360、京东、当当,全部诞生在1998年的二季度到1999年的四季度,他们赶上了互联网革命蓬勃发展的时期。
同时,也是在1998年,中国、亚洲经济遭遇了东亚金融危机,中央政府进行了坚决的改革,推出了消费、出口、投资的三驾马车,同时开始了大规模的城市化运动。1998年到今天,中国的进出口总额增加了506倍,中国的城市化率提高了3倍。
从2008年开始,我们大概有10年时间处在康波周期的第二个阶段,我又为这10年写过一本书,我用一个名词来形容它,叫“激荡十年,水大鱼大”。
2008年中国举办奥运会,美国出现金融危机,2009年中国汽车产量超过美国,2010年中国经济总量超过日本,2011年中国在全球制造业的占比超过美国,2012年中国在全球贸易中的占比超过美国,2014年中国推出“中国制造2025”,2015年中国出现了蓬勃发展的新中产消费和“供给侧结构性改革”,2016年在杭州举办了G20峰会,中国出现了线上线下相融合的“新零售”浪潮,2018年中美贸易摩擦爆发。
我们再次用掌声感谢刚过去不久的“水大鱼大”的激荡10年,每个人的生命和生活与它有着非常大的关系。
在这个过程中,在移动互联网、智能产品、新国货、新能源汽车、出海品牌和新能源产业等领域,出现了无数多的创新企业。
也是在这一段时期,我开始重新走工厂。我大范围地重新走工厂,是从2016年开始的,我去了服装厂、钢铁厂、养牛场、银行、电网、自来水厂,还去过全世界首条全路段实现车路协同的高速公路——宜宾到成都的成宜高速。
2018年以后,中国经济大概率进入到康波周期的第三个阶段,这期间一个最大的变化是全球化周期发生了突变。
二战以后,人类经济当代史上最重要的经济学名词之一就是“全球化”,而中国是最近半个多世纪以来从全球化中获益最大的国家之一。
1964年时,有一个叫麦克卢汉的加拿大传播学者,提了一个名词叫“地球村”,二战结束20年了,我们不再打仗了,这个“村子”的人在干吗呢?我们通过经济竞争的方式来和平相处。
又过了十年,一个叫沃勒斯坦的美国学者写了一本书叫《现代世界体系》。他说,这个“村子”里有两拨人——有钱人和没钱人,即发达国家和欠发达国家。
那么他们两者是如何和平相处的,又是如何进行经济竞争的呢?他画了一个循环——沃勒斯坦循环。发达国家有两样东西:一是技术,二是生产能力,通过技术生产出好的产品,卖给欠发达国家。
欠发达国家有两样东西:一是人口,二是资源,把人口和资源输送给发达国家。发达国家把技术和产品输送给欠发达国家,从而形成了沃勒斯坦循环。
沃勒斯坦说,在这个循环中,一个欠发达国家很难变成发达国家。
那么中国在哪里?从以前到现在,中国的位置变了。中国45年的经济发展,最大的一个意外和奇迹是,我们打破了发达国家和非发达国家之间的沃勒斯坦循环,变成了“中国双循环”。
我们通过市场换技术,时间换空间,从发达国家获得了很多技术能力,利用我们的劳动力成本、土地成本、税收优势和勤劳,生产了大量的商品,然后把这些商品以“Made in China”的方式卖给了发达国家。
同时,我们从欠发达国家获得了大量资源,铁矿石、水泥、森林、大豆等,用于我们的生产,又把产品卖给了欠发达国家。中国成为了发达国家和欠发达国家中间的那个中间轴。
在中国,无论是中国企业还是国际公司,都享受了中国双循环的优势。
桑塔纳汽车,很多60后和70后都很熟悉吧?四十五年前,十一届三中全会后,中国当年的第一机械工业部邀请德国大众到上海来考察,当年上海是中国轿车的第一大生产基地。
我们对大众说:能不能把你们的大众汽车到中国来生产?我在《激荡三十年》中写过这个细节,当时随团有一个德国《明镜》周刊的记者,回国以后他表示,如果大众在上海生产它的桑塔纳汽车,它将在孤岛上生产这辆汽车,因为所有的汽配能力我们完全不能满足。
但大众当年选择相信了中国,在上海的安亭开始重新建一个工厂。到1983年,当第一辆大众桑塔纳下线时,每一个零部件都是从德国进口的;到了1985年时,国产化率达到了2.7%;1990年,国产化率达到了60%;2000年,国产化率达到了93%;到2007年时,国产化率达到了98%,实现了完全的国产化替代。
而这也是中国汽车产业不断发展的过程,大众进中国时,中国一年的汽车产量44万辆,到2009年时,这个数字到了1379万辆,超过了美国。今天,中国一年的汽车产销量2700万辆,相当于美国+印度+德国+日本+韩国的总和。
如今中国的新能源汽车能走到今天,就是这一条脉络在全球化背景下成长的一个结果。
蓝狮子曾经出过一本书叫《上海1000天》,马丁·波斯特所著,他是上海大众第一任的总经理。我当年审稿时,书中有一句话我非常感慨,他说:“最幸运的是,相比其他汽车厂家,我们是最早相信中国的。”
但到了2018年以后,我们希望它永远存在的“中国双循环”似乎有点破局了。
为什么呢?第一,中国成为了全球第二大经济体,我们跟一些发达国家的经济矛盾变得越来越激烈,出现了欧美对中国的技术脱裂;第二,中国的人均GDP突破10000美元,劳动力成本优势开始逐渐丧失,一些装配型的工厂开始离开中国市场。
同时,全球贸易发生了特别微妙的变化,这里有一个数据,在1990年代时,全球的贸易中有70%是制成品,比如服装、眼镜、电视机、汽车、冰箱、空调、洗衣机等占70%,工业中间件、工业软件服务占30%。
2018年以后,工业制成品只占到30%,工业中间件和工业相关服务、产品占到70%。
无论是中国自身的经济发展模型和阶段,还是全球贸易格局和全球化状态,都发生了一个非常大的变化,这就是如今我们感觉中国市场非常陌生的原因。
我们正在逐渐熟悉康波周期第三阶段的新特点,如果你问我“这个波段有多长”,今天现场还来了经济学家管清友老师,直播结束后你问他,他跟我一样不知道,我们还需要非常多的努力。
但我们可以看清楚的是,在康波周期的第三阶段,跟激荡30年和“水大鱼大”的10年相比,发生了非常多我们前所未见的景象,我们现在需要用非常冷静和清醒的眼光去目睹它。
第一个景象,我们看到了产业加速整合。
我们看到每一个工厂,无论是服装厂、家具厂、饮料厂、汽车厂,正在发生的变化是,头部企业正在进行它的战略装备能力的建设。
我认为在未来相当长的时间里,中国的中小企业将面临非常大的生存压力,这是好事还是坏事?产业的极度整合对中国产业经济,我认为是一个优胜劣汰的过程。
第二件事,我们看到了消费的K型化,贵的越来越贵,便宜的越来越便宜。
网购10公斤的滚筒洗衣机,最便宜的500块钱,最贵的10万块钱,相差200倍。要命的是,500块钱的洗衣机和10万块的洗衣机居然由同一家公司生产,它的名字叫海尔。
从这台洗衣机,我们非常清晰地看到了产业加速整合,同时看到了消费的K型化。
第三件事,今天无论是AIGC、新能源、医药,还是环保领域,都在发生着令我们炫目的科技变化,正在改变我们的人生、产业,以及改变着每一个企业的生存状态。
第四件事,我认为宏观会处在一个中低速度发展的阶段。2023年即将结束,整个宏观经济学家在讨论一个问题“2024年的GDP会有多少”,整个学界在讨论“2024年,GDP5%很重要”。企业也在根据明年的GDP预判来规划第二年企业的投资和发展。
我调查了1960—2022年长达62年里,包括美国、日本、德国、法国、英国、中国在内的全球大型经济体增速超过5%的年份次数。
其中发现,美国10年、日本15年、德国7年、法国10年、英国6年、中国51年。
我们再问“我们到底独特到哪一个地步呢”,在62年里,别国GDP增速超过5%最多的国家是15年,而咱们已经51年了。
明年会过5%,后年呢?大后年呢?5年后呢?10年后呢?
可能这一代中国的企业家朋友们、中产阶层朋友们、年轻朋友们,我们此生大概都没有经历过什么叫作“中低速的发展”。一个非常陌生的未来正呈现在我们的眼前。
今年我参加了很多活动,让我最感慨的是6月,去一家叫比音勒芬的公司,这是中国做高尔夫最好的也是最大的一家企业。
6月是这家公司创业20周年的日子,这家公司的董事长谢秉政请我参加他们的活动,那天晚上有一场很大的秀,下午我们在喝茶时,我问他:“你晚上讲什么?”
他说:“晚上讲未来十年,比音勒芬发展的规划。”我问:“你的规划是什么?”
他说:“奋斗10年,我添个零”。我马上算出每年的复合增长是25.89%,我问他:“秉政,你对未来的中国经济那么有信心吗?”
他讲了一句很慢的话,让我印象很深,他说:“不管经济好还是不好,我比音勒芬每年就要增长25.89%,我奋斗10年就要添个零。”
它去年营收30个亿,再添个零就是300个亿。这叫什么?这叫作“企业家精神”。我们无论在顺境还是在逆境,都要让自己保有活下去和成长的勇气。
所以,GDP对我们做企业的来讲是什么呢?记得禅宗里有个故事,一个瞎子抓着一个桥,喊着“救命啊”“救命啊”。其实下面没有水,旁边的人跟他讲“放下”“放下”,放下是实地。
企业的发展永远属于企业自己的任务,经济好,我们要发展;经济不好,我们也要发展。
当然,我们不能只喊口号,要怎么发展呢?比音勒芬是要在高尔夫赛道里深耕,做中国最好的高尔夫服装。同时,它今年花了7亿多人民币收购了两个欧洲品牌,要去做高端男装,要进行多轮驱动,更重要的是,要承担社会责任。
就在这个月,甘肃地震,比音勒芬捐助了2000万的物资到甘肃去。这就是企业家要干的事情,我们要做好自己的每一件衣服,善待我们的员工,尽可能多地给国家纳税,同时我们要承担社会责任。这就是中国的可爱的企业家朋友们。
有一句话,很多同学都比较熟悉。诗人雪莱说:“冬天到了,春天还会远吗?”
过去的40多年里,每隔4年、5年,中国经济就发生一轮周期性波动,10年就有比较大的波动。每个波动发生时,我们都会用这句话来激励自己,“冬天到了,春天还会远吗?”
这句话建立在一个前提下,我们的四季是由春、夏、秋、冬构成的。我觉得在康波周期的第三个阶段,一个最大的变化是——也许冬天过后是旱季或者是雨季。
所以我们要在周期的突变过程中思考,如何保持自己的战略定力。
接下来,我跟大家分享一下我对定力的一个看法。
我今年去了一家链条厂,在浙江诸暨,一家中型企业。这家企业创办于1953年,做拖拉机链条的修理,如今有9家工厂,都是国家级的专精特新企业。
而且,这家传统企业活了70年,净利润居然超过10%,是如何做到的?
链条是最普通的工业件,最大的特点是“无所不在”。我们或许很难想象,很多链条的国产化替代,也就是最近这七八年的事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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